路德维希夫妇的收藏境界

     
    1996年，德国的彼德·路德维希和伊蕾娜·路德维希夫妇无偿向中国美术馆捐赠82位欧美艺术家的89件（117幅）艺术品，其中包括4件毕加索的作品。这次捐赠，当时价值即达2700多万美元。前段时间，中国美术馆为此举办了路德维希夫妇无偿捐赠20周年纪念活动。至今为止，路德维希夫妇仍然是中国美术馆接受的规模最大、价值最高的国外艺术品的捐赠者。
    对路德维希夫妇的捐赠，很多人乍一听都难以理解，认为是惊世骇俗之举，或认为别有所图。就是认真想过，也还是无法想通：“怎么能把那么多贵重的艺术珍品，一下子就无偿捐出去了呢？而且还是捐给异国他乡。”这对于很多人，包括绝大多数书画家和收藏家，能理解、想得通是不可思议的，不理解、想不通才属正常。这就是差距，就是人生境界的差距。《庄子·秋水》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的确如此，一个人不懂他未曾到达的世界。
    路德维希夫妇上述捐赠义举，只是他们众多捐赠中的一次。他们的大部分藏品都捐赠给了世界各地博物馆、美术馆，涉及20多家。这种捐赠，在上个世纪50年代就开始了。自1957年与科隆和亚琛的博物馆合作开始，路德维希夫妇就不断地向世界各地的一些著名博物馆、美术馆捐赠或外借他们所收藏的艺术品。路德维希夫妇的这种行为是伟大的壮举，而任何一种伟大的壮举，都源于丰厚的积淀、坚实的支撑和圣洁的灵魂。
    路德维希夫妇是有雄厚经济实力的大企业家。路德维希是德国著名跨国企业——莫恩海姆巧克力集团的总裁，是名副其实的巧克力大王。正因为他们有强大的经济基础，才可能有丰富的艺术品收藏。在这一点上，中国现阶段的地产大亨王健林、新理益集团创始人刘益谦、华谊兄弟传媒老板王中军等大企业家，与其情况相似。
    路德维希夫妇是艺术品赏鉴的大行家。他们相识于艺术史课堂，都是科班出身，于大学时期即致力于收藏和研究艺术品。1950 年，彼德·路德维希完成他的艺术史博士论文《毕加索的人物画是当代人生活感情的表述》。那时候毕加索还不太出名，甚至还颇受争议，但也正是从那时起，毕加索就成为路德维希夫妇收藏名单上的重点关注对象。路德维希夫妇一生共收藏了835 幅毕加索的绘画和150 件其它艺术作品，涵盖了毕加索创作的各个时期，成为世界上收藏毕加索作品最多的私人收藏家。他们每到一个国家，都会直奔当地的博物馆、美术馆以及艺术院校，或直接到尚未成名的艺术家工作室购买其墨迹未干的作品。他们以自己深刻的艺术洞察力和判断力发现并注意到那些成长中的艺术家。路德维希夫妇的收藏具有开拓性——善于独立地对当代艺术品作出价值判断和历史定位；具有多样性——不限于某一种流派、某一种艺术家或者某一种风格，而以世界性的广泛眼光进行遴选；具有整体性——总是在认真考察当地社会文化的综合状况后加以甄别，如认为可以收藏，就成批出价整体收藏。
    路德维希夫妇是真正热爱艺术的大藏家。路德维希夫妇一生共收藏一万两千多件艺术品，几乎贯穿了三千年的世界艺术发展史。他们的收藏是为了更好的捐赠。像路德维希夫妇这样的艺术品顶级收藏家，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中国的张伯驹先生为购藏和保护法书名画，不惜代价斥巨资，从豪门巨富变为债台高筑，甚至被匪徒绑架，却置性命于不顾，称“宁死魔窟，决不许变卖家藏”以求保护文物珍品。他对用性命收藏的陆机《平复帖》、展子虔《游春图》、杜牧《张好好诗》等一些古代书画极品，并不视为一己所有，而是看作全民族的文化遗产，无私捐给国家。张伯驹的这种爱国至诚，虽深受国人敬重，也难堪比路德维希夫妇。路德维希夫妇的收藏只是暂时留存在自己这里，仅仅一个短期的过度。暂存和过度是为了更好地捐赠世界各地，从而使个人收藏成为具有全球文化价值的公共事业。他们所提倡并践行的公益性、资源共享的艺术全球理念和收藏方式，推动了世界艺术和博物馆事业的发展。
    中国目前的很多收藏家搞收藏，其出发点一是因为喜欢，更主要的还是为投资保值增值，个别人可能还有炫富和附庸风雅的目的。在境界上，这些收藏家还处于收藏的初级阶段——尽管有的藏家在拍卖市场常有惊人之举，弄得风生水起，手中的珍贵字画市值已达数十亿，也难以改变其收藏的认识层次和灵魂高度。
    路德维希夫妇是具有世界情怀的收藏家，视艺术品为全人类的共同财富，是全世界的精神营养。他们视天下为一家，既胸怀家国，更含纳世界，超越了一般人所谓国家和民族的界限，无有分别。他们的收藏和捐赠行为是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彻底生动形象的诠释，是对“神存富贵，始轻黄金”的崇高生命境界的直观显现，是王阳明“知行合一”般若智慧的生命绽放。路德维希夫妇就是标杆，就是至境，衡量映照出我们很多人的卑小。路德维希，多么光辉而温暖的名字！